没错,艾米拉的艺术特长,可能也跟杜雯有点类似,在于对色彩的敏锐反应。
在制止了画面被搞乱的艺考生生气以后,万长生带艾米拉到二楼找了套画具给他测试,就发现这孩子几乎很难调出复合色,他也不愿意用复合色,就是直接选择颜料盒里面的生鲜颜色往画面上涂抹。
任何一个绘画外行都会做的这种瞎涂抹。
但奇特的地方在于,艾米拉的色彩搭配看起来很舒服,大面积的蓝色和黄色,仿佛应该是天空跟沙漠,可莫名其妙的在分界线的地方又涂抹了一些墨绿色。
水粉色颜料干湿相间的特点就在于,厚厚的敷上去那就接近油画的强覆盖力画法,多加水稀释就是水彩效果。
艾米拉显然不熟悉这种颜料特性,但玩得很开心,随心所欲的涂抹,感受加了水以后把画面上颜色稀释的变化,竖立的画板画纸流淌水分的时候,他又慌忙的伸手去抹。
根本就不懂用干爽的大画笔来吸走水分。
手忙脚乱倒也不亦乐乎。
万长生不制止,不指导,只是靠在监狱牢门上看,顺便拍两张照片,葛宁留了邮箱的,万长生尽量做到随时拍照传过去,算是汇报这边的生活学习状况。
他在回想费雪雁的专业志愿报考细节。
因为这个女徒弟和艾米拉有点类似,也是没有多少绘画基础,却有一种特别的抽象符号想象力,在色彩上都不格外突出,主要体现在那种天马行空的随意组合绘画上。
在从头学习基本绘画基础以后,搭配她的强悍高考成绩,冲击清京美院拿奖学金是过了线的。
但在志愿选择专业的时候,就全靠杜雯拿主意了。
当时杜雯的原话就是“按说你应该去绘画专业,学油画充分展现你的后现代主义风格,可绘画专业很可能需要多年积淀,科班出身画了很多年还在地下室的画家比比皆是,奖学金只能保证你在大学期间的学习经费,未来的人生如果非要用这种跟艰难困苦硬磕的方式,你师父也不会赞同的。”
经历过去年高考那一幕的眼镜女生,欣然听从了杜雯的建议,最终选择了工艺美术专业。
这种实用型美术专业,从清京美院这样的名校出来,找工作拿一份大城市里面过得去的收入是不难的,在这样的经济条件基础上,自己再探索绘画艺术的高峰,也不会受到影响。
到欧洲走了一遭,万长生很明白,确实梅花香自苦寒来,很多巨匠大师都是从艰难困苦中磨砺出来的。
但那种成功率太低太低了,成千上万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画家,可能才会成名一两个,很多时候还是在穷困潦倒的死去以后,才身价倍增。
因为只有死人的作品才是绝版,才有升值的空间。
现实就有这么残酷。
杜雯对费雪雁去年的行为也非常理解“普通人是难以理解那种心情的,不愿一眼看到死的平庸人生发生在自己身上,在高考那种高度紧张巨大压力的时候,做出些怪异举动反应,一点都不说明你的品性有什么问题,反而证明了你有种希望冲破囚禁的动力,但这次就不能再错。”
费雪雁很认真的嗯。
可艾米拉这孩子,显然不用考虑未来能不能就业生存的问题。
更不用考虑在这个年纪是不是应该学习文化知识的细节。
有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。
那就随心所欲的让他体会这种开心就好的画法
万长生在传男不传女的万家接班人身份中长大,加上看过那么多史书,甚至很理解这个孩子的命运。
那样的家庭必然存在一系列的争权夺利和残酷厮杀,有时候看似冰冷的送到遥远的地方学艺。
反而是对他最大的保护。
这是很多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命运。
所以,画个开心就好
正在这时候,身后传来鲶鱼头大叔的声音“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”
万长生连忙转身,老樊顶着油亮杂乱的长发顺便看眼“哎哟,谁还在练透纳的画法呀”
这就是万长生对整个艺术史宽度和深度都不够理解的结果“谁透纳是谁”
然后让被自己挡住的艾米拉“他还只是个孩子在瞎画”
老樊探头看了看哦“色感不错,住在海边的吧,我们江州蜀川的孩子谁会随手画这种碧海蓝天的东西,特别是这种对沙滩水汽光感的感悟,这是与生俱来的,透纳就是从小长大在海边,虽然后来是学院派,但中后期就开始叛逆,被称为艺术史上把风景画拉到跟历史画、肖像画同等地位的最杰出风景画家。”
万长生连忙“您能教么价钱好说”
老樊啼笑皆非“我什么时候带儿童画了,去去去,自己找个小孩儿带,来看看我这张新画,光感,我就喜欢这种光感,艺术的真谛就在于光线塑造的美感”
说起来又有些狂放不羁的艺术家派头了,万长生赶紧喊个助教帮自己留意下这房里的孩子,远远的看着就好。
自己跟着老樊到二楼尽头的油画家重型画架旁边,欣赏老樊基本上已经要完工的作品。
整个色调是偏暖偏暗的,这样那种阳光穿透库房顶部采光玻璃进来的感觉,才会格外的光明,显得圣洁炽热,这让万长生立刻摸出自己手机,翻出米兰大教堂的照片给老樊。
一百多米空高的教堂内部,自然也有这种巨大的光柱投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