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云起眯眼望着太阳,半晌后,突然问道:“为何不回长安?”
无涯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十分不好,望着封云起半晌,却不知要怎么说,才能避免揭开伤口。
封云起却看向无涯,豁然一笑,道:“得,你不用说了,爷自己也想明白了。狡兔死,走狗烹。历来有之。爷昨天还在筹备如何上战场杀敌,今天一觉醒来,竟到了这里。满满的一腔热血,道不尽的悲凉啊……”说着,还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,似乎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凄凉的心情,可是他那捧着肉碗,捶胸顿足的样子,在胡颜看来,着实有些搞笑。
胡颜抿着唇,无声地笑了。
无涯也没想到,封云起会这幅表现,禁不住喃喃道:“自从主子假死脱身,各方势力都派人来窥探真伪,主子就步步为营,处处伪装自己,鲜少如此洒脱了。”
封云起摇头一笑,道: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。爷虽不知道,这脑子是怎么回事儿,却不认为这是件坏事。听你的意思,爷今年已经二十七了,却膝下无子,每天老谋深算,演着别人眼中的自己,忒没劲儿!爷一觉醒来,只有十七岁,心里寻思着玩乐和婆娘,倒也相得益彰。至于那些忧国忧民的事,权当上辈子操过的心,这辈子,爷还是逍遥快活见真章吧。”
封云起说这些话的时候,表情有些吊儿郎当,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岁的青年,有着三分懒散和七分叛逆,却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心胸与令人仰视的豁达。
太阳的光束照射在他的脸上,为那璀璨的笑容渡上了一层金光。
胡颜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变得有些不正常。倒也说不上是心悦,更像是年纪稍长之人都喜欢和青春少年一同玩耍的那种感觉,处处充满青春的气息,令人迈开的步伐都在不觉间轻松愉悦了几分。咳……历经几代帝王霸主,无一不是在垂垂老矣时还喜欢鲜美若桃的姑娘和阳光璀璨的少年,原来贪恋得不是颜色,而是……青春。
胡颜眯了眯眼睛,望着封云起,觉得很好笑。这位已经二十七的老男人,竟像个少年一般阳光四射,还真是……挺耀眼的。也许,这才是真正的封云起。没有经历过战场,不知道残酷为何物,不想隐忍,也不怕复杂,简简单单、清清爽爽,一身痞态藏着傲骨,一张酷脸下是放荡不羁,挺好。
有时候,一个人装得太久,慢慢就会变成那样的人。因为,你的思考模式在时间的长河中已经雕刻出了固定的轨迹,逃不脱、挣不开、放不掉。很多人表面光鲜、自以为是,背地里却无比厌恶自己,便是这个道理。因为,他们了解自己的灵魂,知道他戴着枷锁,扬着假笑的脸,在卑躬屈膝中前行,无法哼着自然的歌。
无论封云起是在何种原因下失去了部分记忆,对他而言,反而是一种放下、一种解脱、一件好事。
且,胡颜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
许是幕后黑手,帮了封云起一把。
为何有这种想法?
这世间,除了她胡颜,可能只有那幕后黑手有此大能,可切割人的神识。虽不知那人的目的是什么,但不可否认地说,此举对封云起有益。
一个人背负太多的东西,就算不在重压下妥协,也一定会心思扭曲,却不自觉。
想到那个所谓的神,那人伤了司韶,被封云起砍了一刀,却并未动手收拾封云起,这其中的事儿,就有些耐人寻味了。
胡颜心思百转,眼中的色彩变化莫名,流转出诡谲的光,最后却都悄然归于平静。
她面色平静地弯了弯唇,毫无意味地笑了。
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那毛茸茸的脸,竟打从心眼里觉得舒坦!躲在面具后算计着别人的感觉,真是……妙啊。
对于封云起的回答,无涯感觉到十分不可思议,随即却释然了。他缓了缓情绪,道:“主子信属下所言?”
封云起突然像个老头子似的拉长了调调,道:“延峰啊,你都老成这副模样了,爷还有啥不信的呢?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,“幸好爷底子好,老了十岁也照样能吸引小娘子的爱慕目光。”神色一凛,好像牙疼地嘶了一声,皱眉道,“那个胡什么来着?爷得去会会她!”
无涯笑道:“胡颜。”
封云起摸着下巴道:“格老子的!不蒸包子争口气!爷还非得琢磨琢磨,怎么找回场子!”
胡颜垂眸,笑。
无涯想了想,还是说道:“听说,胡姑娘变成了妖怪,被县令曲南一关进了大牢。”
封云起一拍树干,震得树叶花花落下,怒道:“爷的女人他也敢关?!”
“嘶……”胡颜觉得惊悚了。原先那个封云起,好歹还能讲清楚道理,眼下这个,混得厉害啊!她什么时候,就成了他的女人?
“……”无涯沉默半晌,终是忍不住开口道,“主子,胡姑娘还不是您的女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