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时三个小时,对沈培生的问责,正式结束了。
主持者,欧洲区事业总裁索恩斯。“陪审团”,亚洲区五位事务执行官。见证人,总部两部门的两位高管。最后,所有人,一致认定——
沈培生所犯之事,事实清楚、证据确凿,可以草拟处置报告。
会后,这份报告也将第一时间,递交到总部高层手中进行终审。
不过,按照流程,索恩斯还有两位高管,还得单独跟沈培生做最后地对话。
沈培生也需得在对他处置文件上签字。
这个环节,除了索恩斯三人、沈培生外,其他人都需到外面等候。
在索恩斯宣告后,众人皆走出会议室,站到走廊外,安静等待着。
每个人都心生唏嘘。
一位大区域级执行总裁,哪怕是代理的,那也算是坐镇一方的“诸侯”。
却不想有朝一日,还会面临牢狱之灾,真让人感慨万分。
看沈培生那个年纪,满头华发,能走上那个位子,熬了多少年,付出什么样的心血与代价,可想而知,到头来却是一场空,要去监狱里反省,真是可惜!
人生就是这样,路一旦选错,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。
白小升站在门口,凝视着会议室的门,心中,亦是满满的感叹。
沈培生的手段、能力、心机,本该用到更对的方向。
夏老因身体缘故离退,他沈培生就成为真正的掌权者,说不定,还能带领大中华区走上一个新高度。
何至于此!
可惜了!
白小升无声轻叹。
林薇薇、雷迎站在白小升身边。
林薇薇强忍心中的喜悦。
雷迎则一如既往的保持平静,这可能是得益于他当年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性格。
方北珺、苏菲亚、莱恩、褚若澜的站位,比较靠近白小升,不管他们心中所想如何,都保持着沉默,也算是对沈培生这个枭雄陨落,表示一丝的尊重。
余兴耀站在人群最后,不住变换站姿,看起来,怎么待着都不舒坦。
林钰、程琉,还有沈培生带来的人,已经被总部这边的人带走。
他们身为沈培生的嫡系,势必要接受调查。
最好的结果,怕也是开除,甚至,程琉这样的,也要面临牢狱之灾。
那俩人被带走的时候,神情说不出的失魂落魄,脚底擦着地面,可谓步步踉跄。
他们都没有看白小升,没有当场撂下什么狠话。
白小升处处跟他们为敌,甚至有时让他们吃大亏时,他们会怨恨,会嚷着报仇,但一旦成了如此局面,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心思朝白小升龇牙了,唯有担心他们自己了。
会议室里,正进行着最后的对话。
原以为会耗费一点时间,却没想到,没过半个小时,会议室的门就开了。
索恩斯率先走了出来,身后跟着两名高管。
白小升望向索恩斯,目光询问。
其他人,也是如此。
索恩斯出来后,看看白小升,看看会议室,轻声道,“沈培生说,他,想见你。然后,才能签字。”
那两位总部高管也看向白小升。
其实,就算沈培生坚决不签,也没多大关系,这份报告照样能上交。
只是,沈培生好歹也算是集团老人,就算犯下不可宽恕的错误,却也有劳苦功高的一面。
他最后这点“愿望”,不算过分,可以满足。
白小升略一沉吟,点点头。
“好,我去见他!”
红莲一直没有提示任务完成,更没有提醒晋级成功,恐怕跟沈培生尚未签字有关。
当然,一旦总部处罚的正式公文发布,那白小升的任务也还是会成功的。
不过,白小升倒是真的想去见一见沈培生。
也算是做最后的了结。
毕竟,不管沈培生行事如何,对他,高低还是不错的。
索恩斯见白小升同意了,微笑点点头,侧身让开门口。
众人注目之下,白小升迈步进了会议室。
索恩斯亲手把门带好。
沈培生好歹也算是一位枭雄人物,该给他留最后一点尊重。
白小升走进会议室。
眼看诺大的屋子,空荡荡,唯有那边坐着的一个佝偻身影,如同木雕泥塑,真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。
白小升走过去。
沈培生回望一眼,见白小升过来,便向自己对面的座位努了努嘴。
“聊聊。”沈培生道。
他不再腰杆笔直,不再目光敏锐,不再咄咄逼人。
那种想把权力牢牢掌控在手心,向往更高位子的心态,似乎在面对最终结果时,彻底消散。
也带走了那个时刻注重仪表、威仪的沈培生,留下的,只是一个那个年纪的寻常老人。
白小升点点头,走过去,坐到沈培生对面。
沈培生审视着白小升,白小升也看着他。
俩人就这么看着。
一如很久以前,沈培生约见白小升。
那会儿,他们一个是志向宏远的大事务官,一个是崭露头角的新型事务官。
……
“二十分钟前,我很愤怒。”沈培生凝视着他,道。
白小升点点头。
“十分钟前,我很绝望。”沈培生叹息一声,道。
白小升点点头。
“五分钟前,我特别恨你。”沈培生认真看着他,再道。
白小升又点点头。
“但其实,我们只是立场不同,成王败寇而已。没什么私人仇怨。”沈培生长出一口气,继续道。
白小升继续点头。
“跟你说话,真是很没意思啊。”沈培生咧嘴,笑了,“忽然很想抽烟了。戒了几十年,忽然又想抽了。”
“你不抽烟吧?”沈培生看着白小升道,“能不能去给我要一根烟来,我自己出去,怕是不想回来了。”
白小升点点头,起身到了门边,敲开门,从外面人手里要过香烟跟打火机。
走回去后,白小升把烟递给沈培生,并且亲手给他点燃。
沈培生有些生疏的吸了一口,忍不住咳嗽起来。
白小升没有劝他不要吸,只是静静看着。
沈培生抽了一口又一口,俩人就这么呆坐着。
直到,一根烟抽完。
沈培生看看烟蒂,一松手,任它坠落在地,然后抬脚碾灭。
“很多话,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讲。”沈培生对白小升道。
“我想骂你,诅咒你,狠狠想啐你一脸!”
“我想问你,我那么看重你,为什么要跟我斗到底!”
“我想咆哮、怒吼,想不顾一切地大叫……”
白小升安静看着沈培生,安静地听着。
沈培生看着地上的烟蒂,长出一口气,呵呵笑起,“但是抽了这根烟,我所有的那些想说的话,都不想了,不想了。”
风雨几十年,满头霜华,有沈培生那种阅历,到他那种年纪,看开看不开,都只是一念之别。
纠结的,难解的,也许下一刻就随风而去。
沈培生认真看看白小升,随后拿过桌面上摆着的一张纸一根笔,潇洒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随后,他将手里的笔拍在桌面上,站起身,一言不发走向门口。
白小升静静看着,跟着站起身。
这场“对话”,自始至终,白小升都没有说一句话,沈培生也没有情绪激动,没有滔滔不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