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走了,你别送了。”这话是对金圆说的。
“妙法,送送高夫人。”
“哦。”
妙法一脸不情愿的跟上去。
等人走了,金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。
这种表情,在他脸上可真的是很少见。
秦白偏过头道:“叔,你也怕跟我妈相处,是吧?”
“我不是,我没有,你别乱说话。”
金圆赶紧摆摆手,说道:“你跟我一起去见玄阳吧。”
秦白问:“可以吗?”
“他找我不是什么大事,你听一听也没关系。”
他们走了一会儿,妙法回来了,苦着脸道:“师傅,高夫人刚刚又叮嘱我,要我下周去吃饭,还说给我介绍女朋友。”
“……”金圆无语了几秒,叹气道:“去吧,去吧。”
秦白很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没事的,不是还有一桌子好菜吗。”
妙法道:“有好菜我也吃不了啊,我最近在辟谷,吃的东西比较讲究。”
他们来到小厅,陈阳坐在椅子上,闭目养神。
听见脚步声,他睁开眼睛。
细细一分辨,来的人还不少。
他起身迎到门口,三人都不陌生。
金圆师徒,另一个,秦夫隐的儿子。
“住持。”
“坐吧,在我这里不要那么多礼节。”
金圆随口说道,秦白学着道门的稽首道:“见过玄阳真人。”
陈阳还礼:“秦公子有礼了。”
他偏头,发现妙法很不开心的样子。
金圆道:“你过来,是要做那份提议的吧?”
“对。”陈阳道:“提议书我已经写好了。”
他拿出来,递过去。
金圆展开扫过。
看着上面言辞相当激烈的话语,顿感无语。
不过,也的确符合陈阳的性子。
要不这么写,他反而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陈阳。
他将提议压在杯底:“你考虑清楚,我就不劝你了。不过我也提前告诉你,这事情你别抱太大的希望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过不了。”妙法摇头:“道协不太可能会同意你这份提议。”
陈阳道:“别的地方我不管,江南一亩三分田,必须得按照我的提议办。”
金圆闻言心里无语。
这小子是真觉得江南姓陈了?
这话也太霸道了。
秦白不由诧异看向陈阳。
他还记得,与陈阳初次见面的场景。
那是在独龙山。
他与妙法一同去的独龙山,只不过当时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,目睹了一些。
当时他对陈阳的印象。
是年轻,是冲动,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。
当然,也认可陈阳的实力。
短短一年时间不到,陈阳先后做了几件轰动的大事。
并且被国家道协提名。
并顺利册封。
这很令他感到意外。
但印象里那个年轻冲动的陈阳,没有改变过。
今天再见,他还是觉得,陈阳没有什么变化。
依旧是那么的冲动。
不过却多了一个标签。
自负。
他觉得妈妈如果了解陈阳是一个怎样的人,一定不会再让自己邀请陈阳回家。
“交流会,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?”金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,转而问道。
陈阳问:“交流会什么时候?”
金圆道:“昨天是第一场,已经结束了,参与交流的是灵威观。”
陈阳问:“结果如何?”
金圆道:“灵威观输了,忠义庙气势正盛。不过因为是第一场,没有太多人关注,知道的人也不多。”
“但他们一定会大肆宣传,所以,灵威观脸面上可能会有点难看。这是一个好机会,但也是一场赌博。”
“如果你有自信,我劝你再等一等。忠义庙的最终目的就是你,但他们不会主动去找你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金圆笑道:“你有时候挺聪明的,怎么有时候,简单的问题反而想不明白?”
“他们为何第一个就去灵威观交流?因为云霄是江南道协的会长,灵威观本身也是江南名观。”
“与他们交流,是给灵威观面子,是认可灵威观。”
“找你,岂不是说认可你?”
陈阳呵笑道:“他们还真是一点好处都不让我占啊。”
“不过,他们就不担心,这么做,会让道协同意我的提议?”
“他们已经去过道协了,所以我说,你的提议,通过不了的。”
“通过不了也得通过,道协不是讲究公平公正公开吗?我提议,别人投票,支持率超过,道协还能压得住?”
“你要是这么做…算了,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,我能保证的,是玄妙观投你一票。江南省一定是站你这边,出了江南省,我保证不了。”
“这就足够了。”他本意就是要让江南所有道场名额一致公开。
如果别的地方道场依旧按照以前的方式,反而衬托江南道场的独特。
凡是就怕对比。
哪怕陈阳自身狗屎一样,有了同行衬托,也能化腐朽为神奇。
“第二场交流会在哪里?”陈阳问道。
金圆指了指脚下。
陈阳惊讶:“玄妙观?”
“嗯。”
“行天宫……”
“是忠义庙。”金圆提醒道:“名字不要弄混,忠义庙的人,不喜欢别人说他们是行天宫的弟子。”
“不都是一家人吗?”
金圆摇摇头,没有深说。
陈阳问:“忠义庙的弟子很厉害?”
金圆道:“有一个开了六窍的弟子。”
“多大年纪?”
“三十三岁。”
“很年轻。”
“是很年轻,但与你比不了。”
“他们了解我吗?”
“必然是了解的。”
“了解,还敢来找我麻烦?”陈阳纳闷道:“这么自信的吗?”
金圆道:“第二场交流会,不出意外,还是要输的。”
陈阳道:“有我呢。”
金圆道:“你赶在第三场去参加吧,这一场不要来。”
“我刚刚说了,你越晚出现,压住他们,你的名望就越高。至少在江南一片,有更多的人认可你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玄妙观的名声没关系的。”
玄妙观这一代,多少有一些青黄不接。
除了楼观台,天师府……
其他的道观,在这一代,似乎都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弟子。
虽说,妙法、明非这些人,年纪不大。
在他们这个年纪,能有这份道行,并不算差。
可是与忠义庙的弟子一相比较,还是差了很大的距离。
他们这一代,真正说起来,应该以黄东庭为分界线。
黄东庭,卓公眉,赵冠青才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代。
再往后,则是陈阳、法明、玄真这些人。
因为辈分相等,所以,他们难免要与黄东庭这些就不低,天赋也卓越的天才放在一起比较。
金圆的意思,陈阳明白。
他要用灵威观与玄妙观的失败,来衬托陈阳的强大。
用这种方式,来将陈阳的地位,提高到江南第一人的位置上。
有些东西,自己说的,别人很难认可。
你让陈阳对外说,我就是江南第一人。
谁搭理你?
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是真的不小。
前有灵威观,后有玄妙观。
灵威观与忠义庙的交流会,云霄甚至都没有通知联系他。
他也猜得到,这估计是云霞几人私下里就决定好的事情。
“秦白,你有话和他说,就在这里说吧。”
“嗯。”秦白道:“玄阳真人,我妈妈想邀请你来家里用餐,你有时间吗?”
你妈妈?
陈阳绞尽脑汁的想。
秦白妈妈是谁?
自己,没接触过吧好像?
怎么想起来请我的?
“这……合适吗?”他看向金圆。
后者点点头:“你有时间就去一趟吧。”
如果秦白没能邀请陈阳,估计少不了要挨高敏华一顿批评。
“那…什么时候?”
“一会儿。”
“好。”陈阳道:“住持,我还有件事情跟你说。”
“妙法,你们俩先去休息会儿吧。”
“哦。”
等两人离开,金圆问:“王仙芝的事情?”
“是。”陈阳问:“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很多吗?”
金圆道:“不多,也不少。不过大部分多是仙门的人,一些江湖门派、散修,也知道了。”
“道门呢?”
“道门知道的反而不多。”
他也是那天去了道场,才知道这件事情。
金圆有一丝疑惑的说道:“挺奇怪的,当时知道的人,现在都在道场。知道是惊鸿剑法的,只有我们几个。但现在知道的人不算少,很奇怪,谁传出去的?”
大部分人得知,第一反应就是想办法把剑谱拿到自己的手里。
可竟然有人,将消息传出去。
这是怎么想的?
陈阳问:“金华观现在知道吗?”
“迟早会知道的。”金圆道:“你也别太担心,该担心的是知道消息的人。他们担心,王仙芝会死。”
“有人要杀他?”
金圆略有些无语道:“关心则乱,关心则乱啊。”
他敲敲圆茶几:“这个剑法,之前每隔几年,都会出现一次,但学了剑法的人,最后都怎么样了?”
“死了!”
“这就是了。”金圆道:“你说说看,当年那几个道士,弄出这么满城风雨的大事,那些被洗劫过的道观、寺院什么的,能放过那几人吗?”
“现在好不容易又出现一个王仙芝,他们比谁都担心王仙芝死掉。所以我说你不用担心,他们会好好保护王仙芝的。”
陈阳恍然,的确。
想要找到当年那些人,王仙芝就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。
也就是说,王仙芝现在成了宝藏男孩!
所有人都要保护他不受伤害。
“当然了,肯定也有人觊觎剑法,麻烦不会少的,不过你就别瞎操心了,有人会护着他的。”
“嗯。”
陈阳点点头,问道:“秦白他妈妈,见我干什么?”
金圆揣着明白装糊涂,摇头道:“我也不清楚。”
高敏华今天来找他,就是为了陈阳。
他不想参和这件事情,一点都不想参和。
陈阳出来,秦白在外面等候已久。
“玄阳真人,我们走吧。”
“好。”
离去前,陈阳说道:“交流会上,全力以赴就好,输了不打紧,重在参与。”
妙法无语道:“你就盼着我输呢?谁赢谁输还不一定了。”
陈阳道:“人家是六窍修士……”
“那人又不出手,你以为昨天是徐元杰出手的啊?”
“徐元杰是谁?”
“忠义庙那个六窍修士。”
“他不出手?那谁出手?”
“一个普通的弟子,跟我一样,都没辟谷。”
“没辟谷?”陈阳呆了两秒,旋即道:“灵威观……现在成这样了?”
孙明非他们几个,也不算差。
眼看也快要辟谷了。
面对一个同样没辟谷的弟子,竟然输了?
他不清楚昨天交流会到底切磋了文斗武斗了几场。
可不管怎么说,两个人相差不多,灵威观怎么也该能守得住吧?
而且刚刚听金圆的意思,似乎已经确定下一场妙法要输的样子。
那人,昨天刚切磋,隔几天再跟妙法切磋。
这种情况下,金圆竟然一点都不抱希望?
“你先去吧,我去练剑了。”妙法没说太多。
看得出来,他信心十足。
两人离开道观,秦白没有开车,也没打车。
他们就步行走在路上。
秦白打小就被逼着各种学习,什么东西都学。
不管他愿不愿意,想不想,反正事情总不会以他的意志而转变。
小时候这种痛苦的经历,让他在刚有一点自主意识的时候,就已经表现出与同龄人的巨大的不和谐。
他完全融入不到那群同龄的小屁孩的环境里。
后来再大一点,他已经学会圆滑的与这个世界打交道。
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反正嘴巴里没一句真话。
用现代人的说法就是,这孩子成熟。
这类家世显赫,不缺物质的公子哥,很难和人交心,所以朋友很少。
因为大部分人都做不了他们的朋友。
妙法跟他自小就认识,算是发小,有这个底子在。
换一般人,就算家境差不多,也难做朋友。
“玄阳真人,我们其实见过的。”秦白手里捏着一把纸扇,正面是一幅画。
一面青砖墙壁,上面挂着一串芦苇。
陈阳看见了,问道:“另一面不会是一颗竹笋吧?”
秦白愣了下,旋即明白他说的是扇子。
讶然道:“你怎么知道?算的?”
说完意识到这话有点问题,加了一句:“玄阳真人算卦的手段也是一流,当得起大家之称。”
陈阳笑道:“这哪里算得到,恰好想到一句歇语。”
墙上芦苇,头重脚轻根底浅;山中竹笋,嘴尖皮厚腹中空。
他觉得这扇子,与秦白有点不搭。
能把这种隐喻放在扇子上,还在大冬天随身带着的,要么是愤青,要么是键盘侠。
这位秦家公子,怎么看也和二者牵扯不上关系。
秦白倒是对陈阳的印象有了些改观。
这个真人,有点内涵啊。
这份细微的观察,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冲动的人。
真是有点矛盾。
一路上,两人聊天聊地什么都聊。
陈阳发现,秦白与他老子秦夫隐,太像了。
不论谈吐的气质,还是腹中墨水,都是一个低配版的秦夫隐。
而他也从聊天中,得知了秦家的一些信息。
高家是传统的江南大族,世代积累。
富可敌国,这不是一句玩笑话。
秦夫隐是遇见了贵人,之后与高敏华结为夫妻,算是立足了望族的身份。
要说这江南望族究竟有多么富裕,很多人可能并不了解,也没有一个概念。
姑苏城最有名的,应该就是园林。
鼎鼎大名的姑苏城四大园林,世界文化遗产,始建于元代的园林“狮子林”,是江南大族后裔、着名建筑大师贝聿铭家的后花园。
秦家,和贝家差不多。
公子这个放在古代是雅称,放在现代则逐渐变味的称呼。
要真算,也只能是这类出身的人,才能担得起的。
现在一些几千万身价,上亿身家的人,也自称一声公子,放在秦白这些人面前,纯粹是当成玩笑话看。
与陈阳聊天,秦白发现自己对陈阳的误解有点大。
能跟自己聊得来,还不需要自己一直说个不停来暖场的人,他真没见过几个。
老一辈的就不谈了,那些都是人精。
可放在这个年纪的,有一个算一个,绝对不超过十个。
陈阳算一个。
“也就是放在现在,你让忠义庙早个二三十年过来,金圆叔随便唤个弟子,都能把忠义庙打的怀疑人生。传出去,都要说玄妙观欺负人,对海外同门不友好。”
“为什么要早个二三十年?”陈阳不解。
秦白笑着问:“真人对道门了解几分?”
陈阳道:“了解一二吧。”
“我觉得也就一二。”秦白倒是认真的点头,也不顾陈阳尴不尴尬。
陈阳也认真起来:“请秦公子指教。”
“谈不上指教,就是纯聊天。真人觉得与我聊得来,当我是朋友,我就和你多说些废话。要是觉得我不是道门的弟子,那也无妨,过了今天,你把我当空气一口吹了。”
陈阳笑笑,这人有意思。
秦白道:“真人觉没觉得,你们这一代的道门,有点青黄不接?”
陈阳点头:“的确是这样。”
秦白道:“那真人想过没有,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?”
“如果按照科学的分析,你会发现,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存在的。”
“道门、佛门,天底下任何一个组织,或者是公司,发生青黄不接的几率,其实是非常小的。”
“一旦发生了,那你就得想想,这中间是不是出现了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。”
陈阳思索道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秦白冲他露出一抹略有些瘆人的笑。
“就是你想的那样,他们都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