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.美人有罪23(1 / 2)

吴兰台的心跳骤然一停。

他瞪着瑟瑟, 那眼神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,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框,呼哧呼哧喘着粗气。

吴兰台觉着自己脑袋里嗡鸣, 响的他什么也听不见, 只看见瑟瑟涂抹着石榴红色口脂的唇一张一合, 说了些什么,他都不知道。

瑟瑟手指捏着这条薄薄的裙子,笑靥如花:“爷,怎么不说话了?”

吴兰台身体开始发颤。

他用了很长时间,才反应过来瑟瑟说了什么。

瑟瑟说的话,到底意味着什么……

他终于, 想明白了。

“你……”吴兰台的声音干哑的就像是吃了一把黄沙, 粗糙如砂砾,呼哧呼哧的,他逐步冷静下来, 却感觉心底一片荒凉, “你早就……知道了。”他说的一字一字,都很艰难。

瑟瑟好奇:“你说的, 是指你让徐娘来调|教我的身体,还是你要将我送给齐王?”

随着瑟瑟的话,吴兰台的嘴唇开始发抖。

他还是回忆, 那个温顺, 听话, 又依赖他的瑟瑟,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。

好像就是瑟瑟被徐娘的手段调|教到不愿接受,触柱自尽之后。

那之后,受了伤的瑟瑟一改之前的怨愤,失去了记忆的她,就像是雏鸟一般,看见了他,全身心的信赖了他。

吴兰台越想,越觉着恐惧。

他看向瑟瑟的目光,就像是看一个执掌着生杀大权的妖魔,戒备,惧意,以及不知是后悔还是耻辱的愤怒。

“你……你全都知道!你是故意的!你是故意的!!!”

他沙哑的声音怒吼着,眼前的瑟瑟不再是他记忆中温婉柔顺的娇娇美人,她是没有角的魔,是充满邪气与恶意的妖。

枷锁固定在他的肩膀上,沉重的脚镣还有一个铁球牵绊着他,吴兰台踉跄着退了两步,满脸的痛恨。

瑟瑟一袭石榴红裙,站在他对面笑靥如花。

在府衙时,瑟瑟戴着那张温柔的假脸,用那充满爱慕的眼神,麻痹了他。

她对他笑,关心他,照顾他,结果全是假的。

他所有的心思,她都知道!

“你根本没有失忆……你……毒妇!心肠真狠啊!”

吴兰台眼中都快要喷出怒火。

瑟瑟就一直在知道的情况下,虚假的,在他面前伪装着,虚伪的脸下,是对他一直以来的嘲讽!

而他一直以为,瑟瑟痴恋着他,爱慕他!

假的!都是假的!

瑟瑟微微挑眉:“这话说的,我心肠狠毒?是谁找来下贱的娼|妇,用下|流的手段毁人?是谁故意示好,假意爱慕,骗取我信任?又是谁,把爱慕他的女子,亲手送给别人?”

这一切,都是吴兰台自己做的。

吴兰台大口大口喘着气,他的脑袋里嗡鸣不止,眼前一片花黑。

瑟瑟的声音还是一如以往,温柔的细声细气,可是不一样,完全不一样!

她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嘲弄,那种高高在上的戏弄,犹如一个个响亮的巴掌,一下一下扇到他脸上。

吴兰台磨着牙,忍不住想到了他被收押一时。早先,他一直以为是受贿露了痕迹,再不济,是有人整他,可是现在,他觉出了两份不对。

就在他打着嫁妆的名义,把东西送进将军府后,他就被下了狱,这其中,当真没有瑟瑟的手笔?

如今吴兰台已经知道,瑟瑟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,那么在她离开自己身边之后,想要报复,好像说得过去。

他眼底泛着赤红,凶狠地盯着瑟瑟:“我被抓入狱,是不是你?!”

瑟瑟一脸怜悯:“老爷真是愚笨,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么?”

她的话音刚落,吴兰台一个健步冲了上来。

还不等他冲到瑟瑟面前,旁边的小厮早已经拦在瑟瑟的面前,而发现情况不对的卒子,挥着鞭子对着吴兰台劈头盖脸狠狠就是一顿。

“好大的胆子!贵人来看你居然还敢无礼!我看你是不要命了!”

吴兰台何曾这么狼狈过,他被一个卒子打得浑身是伤,脚下一个踉跄,滚到在地,灰尘与血迹混合在一起,呛得他咳出了一口血。

“姑娘,没有冲撞到您吧,”卒子在瑟瑟面前弓腰赔笑,“这小子心气大,打几顿教训教训,就老实了,姑娘您看,需不需要?”

瑟瑟站在原地,根本没有把吴兰台的偷袭放在眼里,只在顷刻间就被打到在地的吴兰台,根本不在她的戒备范围。

她听了卒子的话,露出一个温和的笑:“此事本与我无关,若是他在行程中给几位差爷造成了不便,几位如是需要,教训教训,也是该的。”

卒子何等聪明,瑟瑟的话一说出来,就懂了,立即陪笑道:“姑娘您放心,路上该怎么对他,小的心中有数了。”

瑟瑟一脸温和:“劳烦差爷了。”

见瑟瑟和吴兰台还有话要说,卒子拿着鞭子狠狠给了吴兰台一鞭,警告道:“董姑娘跟你说话,老实点,再敢犯浑,抽死你!”

吴兰台趴在地上,侧着脸挨着地面,泥土沾满了他的半脸,血丝混着沙尘,狼狈的连乞丐都不如。

而瑟瑟呢,一身锦绣华服,头戴朱钗宝翠,身边仆妇随从簇拥,优雅而高贵,与他已经是云泥之别。

而就在一年前,他们之间的差距,明明他才是天上云,被献给他的美人董瑟瑟,才是被他踩进泥里的卑微。

一年时间,他们的尊卑调转了。

吴兰台趴在地上,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,忽地想到他在牢里苦苦等候瑟瑟的那几个月。

“……你没有来救我,却告诉我你要救我,你一直给我虚假的盼望!”

瑟瑟大大方方道:“对啊,我故意的。等待的滋味如何?”

如何?

吴兰台从瑟瑟来过一次之后,一直在盼着瑟瑟找人救他出去,日也盼夜也盼,每天都在想着,她什么时候会派人来?

每天睁开眼,看见自己还在牢房,就在想,人快来了吗?吃每一顿干粮,都在想着出去以后吃什么。晚上睡前,一直告诉自己,再忍耐一天,第二天就能出去了。

吴兰台就在瑟瑟留给他的虚假希望中,苦苦等候了几个月,等到精神几欲崩溃。

吴兰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。直到这一刻,他才真的感受到瑟瑟对他的恨意。

半响,他慢吞吞道:“那你为什么又找齐王救我?良心不安么?”

瑟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,捂着唇笑眼弯弯:“你在说笑么?我救你出来,自然是觉着把你关在牢里,太便宜你了啊。”

“瞧,你现在不是黥面流放,苦役一生了么?”

瑟瑟笑得带了些天真烂漫,落在吴兰台眼中,却是让他刺骨的寒冷。

这是知道吴兰台没有了官职,不甘心。有了齐王这棵遮天树,他就该放开胆子为所欲为了。

瑟瑟还真是把他的心思拿捏的清清楚楚。

吴兰台刚刚想错了。瑟瑟对他不只是恨,还狠。

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女子,他当初是怎么把人当做小白兔似的无害,放在手心里去宠的?

误把虎豹当小猫,是他自己看走了眼。

吴兰台嗤笑了声,好像是在嘲讽自己居然直到这一刻,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,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

可是嗤笑着嗤笑着,吴兰台忽地收声了。

他猛地扭头,双目灼灼看向瑟瑟:“你刚刚给我的汤……”

瑟瑟满是怜悯:“才想到?已经迟了。”

不等瑟瑟说完,吴兰台跪趴在那儿使劲扣着自己嗓子眼,只是如瑟瑟所说,已经迟了。

他浑身发汗,凶狠道:“你给我吃的是什么?!”

“一种小小的毒。”

瑟瑟轻描淡写道:“你这个人,只要活着,无论到了哪里都不会甘心的。冲州偏远,难免有没有见识的人受骗于你,助你逃脱。”

“董瑟瑟只想看见你受苦。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逃于惩罚的。”

瑟瑟眸色冷淡,说完后,目光落在柳侍妾拿来的那个小包袱上。

“毒已入骨,你除了继续服用以毒攻毒,别无他路。”瑟瑟勾着唇角,“别说我冷血,看在你曾经犹豫过,没有选择齐王的份上,我送你路上的份额。以后的,我会派人送去冲州给你。”

吴兰台一动不动趴在那里,就像是死了一样,只有虚弱的呼吸,还代表着他的生命。

瑟瑟垂眸欣赏了一番,抬手摸着自己胸口,眸波流转,盈盈笑意浮出。

从此以后,吴兰台这个名字,再也不在董瑟瑟的心里刻画了。

回到董家院子,瑟瑟换了衣裳,把这身石榴红的艳色衣裙扔进火盆中,烧得灰都不剩。

同时她把县衙带出来遗留的东西,顺便清理了干净。

瑟瑟清理着,丫鬟就抖着。毁一样,她抖一下,瑟瑟看着都觉着有趣。

院子里生着火盆,里头炭火烧得旺,同时有不少画纸和布卷烧毁在其中,烈焰斑斑。

丫鬟眼前发黑,总觉着,下一个被烧的,就是她了。

如今的董家院子,只剩下她一个是从县衙跟着出来的。

怎么办?

瑟瑟还不至于对一个没有对她出过手的丫鬟动手,随口把她打发出去休息,换做了柳侍妾来服侍。

柳侍妾在城外京道上,把吴兰台和瑟瑟的话听了个真切。心中掀起惊涛骇浪,表面上也不敢表露一点。

只知道,眼前的董姑娘,她根本看不懂,猜不透。

柳侍妾浑身都能感觉到的,那就是董姑娘是个危险的人。

十分危险。

柳侍妾不知道第多少次庆幸,当时回齐王府的时候,她没有心生异心。

不然看看张侍妾的下场,她都怕得紧。

“唔,听说齐王殿下现在住在西城?”

外间的窗下,瑟瑟放了一个小炉子,上面煨着一壶酒,她坐在旁边,手持蒲扇有一下没有下扇着。柳侍妾跪坐在她身后,正在绣着一副手绢,听到瑟瑟的话,她的针差点扎进了手指。

柳侍妾立即道:“回姑娘的话,是的。如今齐王……成氏,住在西城的一处民屋。”

瑟瑟饶有兴趣:“不是还有几个侍妾通房呢?”

柳侍妾想到这个,就有些胆颤:“为了凑银子过日子,齐王将她们……全卖了!”

齐王府被查封,所有的银钱一律收入国库。府中的一切都登记搬走,齐王和成侧妃狼狈被赶出去的时候,身上连个铜钱都没有。

早在齐王和意美人的事情曝露之前,皇帝还想过要给自己这个儿子一点立身之本,不说多的,保证他衣食无忧,还是做父皇的一片慈爱。

可是这个色胆包天的儿子,都睡到他小老婆身上了!皇帝气得恨不得把齐王暴打一顿,哪里还记得给他银钱度日?

从奢华的王府搬到了一处狭小的民居院子,齐王的日常生活都需要钱,他一提手,就把那些哭哭啼啼的妾全部卖了,打着齐王侍妾的身份,倒是换来了不少银子,这些银子一到手,他就出去花楼花天酒地,根本没有管成侧妃。

宁王提前把小公子和小姐儿送给宗室,算是救了他们俩的命。不然跟着齐王,还真不知道这位心死如灰的齐王,会不会做出卖儿卖女的举动。

也就是说,如今的齐王身边,只剩下成侧妃一个人了。

瑟瑟嘴角一勾:“许久未见齐王和成侧妃了,我们去看看他们吧。”

柳侍妾在瑟瑟问起的时候,心中已经有了准备,这会儿也不慌,只问了一句:“姑娘,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么?”

瑟瑟沉思了下,缓缓说道:“去把小公子之前留在屋里的手镯,拿来。”

柳侍妾心头一凉,低头应下。

西城偏远,瑟瑟乘着马车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。此处全是贫困百姓,想要找个完好的屋子,都难。

巷子狭窄到马车根本进不去,只能停在巷子口,瑟瑟扶着柳侍妾的手下了马车。

此处都是生活的味道。瑟瑟一垂眸,就能看见地上扔着的烂菜叶,旁边还有人倒出来的污水,流淌一地。

而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小孩儿,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,大呼小叫。

瑟瑟披着的桃色斗篷,只走出去几步,边角就污了灰渍。

她也不计较,饶有兴趣打量着周围,那些挑着扁担挽着裤脚的男人,还有裹着头发坐在门槛的妇人,热闹得很。

一个打扮金贵的少女出现在这种偏远的地方,瑟瑟惹来了不少人的目视。

瑟瑟一点都不担心,她的身后仆妇小厮打手十几个人,还真不怕这里有人胆大包天。

正是午后,巷子两边的住屋上空,炊烟袅袅,四处飘来喷香的饭菜气息。瑟瑟吸了吸鼻子,倒是觉着这种气息,很舒服。

齐王如今住的地方,大小也是个院子。只是空无一物,破败的很,别说和齐王府相比较了,就连和瑟瑟的董家院子比,都是一个在天,一个在地。

柳侍妾叩响了门环,不多时,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:“来了来了。”

瑟瑟挑眉。

门被打开了,门缝之间露出了成侧妃那张相貌凌厉的脸,没有了华丽妆容,顿时显得她一脸怨毒,丑陋的吓人。

而成侧妃才是大吃一惊,手扶着门愣了半响,才喃喃:“董姑娘?”

“不请我进去坐坐?”瑟瑟笑吟吟道。

成侧妃如梦初醒,手局促地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,舔舔唇,低着头让开。

“姑娘请。”

瑟瑟款步而入。

这个院子空荡荡的,庭院里只摆着一个木盆,盆子里泡着几件衣服,两棵树之间搭了一根绳,绳子上晾着水淋淋的衣衫。

靠着门背的位置,整整齐齐码放着不少柴火。

与外面一样,这里的厨房里,烟囱里也冒着青烟。

成侧妃拘谨不已。

她身上穿着粗布麻服,腰间系着围裙,那双本保护细腻的手上添了不少打伤小伤,处处磨得都是水泡,没有丫鬟服侍,她一头青丝乱糟糟的用头巾裹成一团,头上连一根木簪都没有,耳朵光秃秃的,脸上也是长期劳累过后的迅速衰老。

就在几个月前,她还是王府侧妃,甚至做着王妃的美梦,贵妃的美梦,皇后的美梦。

这一切都随着齐王的入狱判罚,像是一个气泡,被戳破了。

什么都不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