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柳锦瑟原本的出身应该还不错。端木绯一边饮茶,一边心想着。
屋子里沉寂了一瞬,端木绯放下茶盅,吩咐道:“碧蝉,你跟着绿萝在府中四处走走,认认人,也认认地方……”
绿萝和碧蝉应声后,就退下了,内室中就只剩下了端木绯和锦瑟。
锦瑟看似从容,心里却并不平静。她们这三个月来都在湛清院里学规矩,除非是跟着张嬷嬷、紫藤她们,否则不敢在府中乱走,现在四姑娘让碧蝉去走走,却没让她一起,这又是什么意思?
“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。”端木绯似乎看出了锦瑟心中的疑惑,意味深长地说道,“锦瑟,我记得你识字吧?”
锦瑟眼中闪过一抹迟疑,不知道端木绯这句话是随口说的,还是别有用意。
当初她不得已下跪求了两位姑娘才得以留下,可是大姑娘端木纭其实对她的行径并不满意,不过是看在四姑娘端木绯的面子上勉强应下,也就说,端木绯的喜好决定着她的命运……
锦瑟抿了抿樱唇,心中有了决断,轻声道:“回姑娘,先父生前是个举人,锦瑟以前跟着父亲学过几个字……”说着,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,脸色有些泛白。
这个锦瑟竟然是举人家的姑娘!这一点连端木绯也有些惊讶。她早就看出来以锦瑟的名字与举止,应是读书人家出来的,却没想到她父亲生前竟然是个举人。举人可以当官,可以免税,多的是亲戚邻里奉承,甚至乡绅去送银送屋,是以有穷秀才,却没有穷举人。
锦瑟一个举人家的姑娘,即便是父亲没了,也该有些家底,不至于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地步才是……
端木绯直接问道:“你家里出了什么事?”
锦瑟身子一颤,唇色惨淡。她咬了咬下唇,才颤声说起了自家的事。
锦瑟本姓柳,柳家是豫州奉贤镇的富户,家中良田千亩,耕读传家。十多年前,她的父亲中了举人,虽然多年没考上进士,但柳举人不过三十几岁,并不着急,干脆就在家中潜心教兄长读书,家中和和美美。
直到去年冬季,柳举人受友人之邀去茶楼品诗论画、谈古论今,没想到灾祸就来了。
那一日,他们说到兴处,偶然提到了以诗画闻名的王寅,为他的死惋惜了一句,谁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,就有人把柳举人的一句感慨告知了豫州镇守太监章安,章安说王寅所著《通鉴论》非议朝政,被今上斥其“悖逆之心,狂肆逆恶”,下旨将其斩杀,柳举人胆敢为王寅辩护,就是对今上不满,冠以“妄议朝政、大逆不道”的罪名,将其抄家。
柳夫人不愿受辱,在官兵抄家前就悬梁自尽,柳举人被押入大牢,不堪重刑丢了性命,其余男丁发配千里,女眷沦为官奴……
不过短短一日,他们柳家就家破人亡了。
她本来也该在抄家那日就随母而去,却被乳娘救下,乳娘悄悄给官兵塞了银子,她才没有入教坊,而是到了官牙手中,阴错阳差地被送入了京中。
少女说话的同时,眼眶已经通红,泪水盈满了眼眶。她微微仰起小脸,不让泪水落下,粉藕般的颈项线条极其柔美。
她闭了闭眼,缓和了一下情绪后,才继续说起来。
她来了京城后,就在钱牙婆那边学规矩,一日钱牙婆从外面回来,似是心情极好,说以后她要享福了,永昌伯府的伯夫人要买两个漂亮的丫头给儿子做通房,她不想做通房,也不想为妾,所以那日来了尚书府才不顾规矩试着一搏……
“……姑娘那日愿意留下锦瑟,对锦瑟而言,是救命之恩!”锦瑟屈膝郑重谢道。
她是柳家人,不能有辱家风,若是那一日端木绯没有收下她,她想她可能也只有死路一条了。
她今年已十二岁了,比四姑娘大了三岁,就算以后四姑娘带着她去陪嫁,以她的年纪,也不会被当作笼络姑爷的通房人选。
想着,锦瑟暗暗松了口气,神态优雅而恭敬。